航拍平壤摄影师：打开一扇看朝鲜的窗
新加坡籍摄影师获准入境全景拍朝鲜，称可能有机会改变世人与朝鲜的相互看法
■对话人物
Aram Pan
新加坡人，独立摄影师，从事摄影工作10年。世界上首位使用360度全景拍摄朝鲜、航拍平壤的外国摄影师。
■对话动机
前不久，一组使用360度全景航拍朝鲜的作品走红网络。它的特别之处在于，用镜头记录朝鲜点滴，从中朝边境线、朝鲜的自然景观到平壤人民的日常，传递出一个接地气的、真实的朝鲜。
这组作品的新加坡籍摄影师Aram Pan，于2013年获得朝鲜官方允许，进入朝鲜境内拍摄，由此成为史上第一位360度全景拍摄朝鲜，第一位航拍平壤，并能够将作品公开发表的外国摄影师。
Pan说，朝鲜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拒绝外界的，而他的拍摄，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这种状态，“我可能有机会改变世人对朝鲜的看法，也有机会改变朝鲜对世界其余国家的看法。”
“有机会改变世人对朝鲜的看法”
中国都市报：什么样的机缘下你想到要进入朝鲜进行拍摄？
Pan：我原本从事建筑摄影，2012年开始有去朝鲜的想法。那时它对我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国度，报道总是把那里写得很可怕，上网搜朝鲜的资料和照片，只有军队，没有日常生活。出于好奇，我想去那儿看看。
中国都市报：你如何与朝鲜官方联系并获得许可呢？
Pan：2012年8月，我给东南亚各国的朝鲜大使馆发email，表达我想去那里拍摄的意愿。一个月后，有个人打电话通知我参加一个会议，会上，驻新加坡朝鲜大使馆工作人员看我展示了我的360度全景拍摄技术，以及我的作品集，只用了十五分钟，他们就说，可以，欢迎你来。那个过程甚至没有任何协商。
中国都市报：你觉得他们能立即同意的原因是什么？
Pan：哈哈，我也不知道，可能他们喜欢我的照片？这就证明了一切皆有可能。
中国都市报：为什么会想到通过360度全景航拍而不是别的方式展现朝鲜？
Pan：在我看来，文字很难避免涉及作者的个人情感和立场，照片也有局限。但360度全景摄影不一样，可以把我看到的方方面面直接用图片传递出来。
中国都市报：你希望通过这样的拍摄获得什么？
Pan：一直以来，朝鲜给人的印象是拒绝外界的，进行这样一种尝试，那可能一定程度上改变它封闭的状态。我可能有机会改变世人对朝鲜的看法，也有机会改变朝鲜对世界其余国家的看法。另外，如果能带动朝鲜旅游业的发展，那么朝鲜的就业问题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。
朝鲜街头的公交车驾驶员和售票员。
“平壤市中心的建筑总是很雄伟”
中国都市报：能不能描述下第一次踏进朝鲜的见闻和感受？
Pan：那是2013年8月，我第一次去朝鲜，从新加坡直飞平壤机场，好奇、兴奋，也有一些紧张。在导游带领下，我参观了很多平壤的旅游景点：纪念碑、博物馆、一些自然风景等。我没有提任何要求，而是任由他们带我去看。开车经过一个海边的时候，我问能不能停下让我看看，他们很爽快答应了。于是我拍下人们在海边游泳，在沙滩上嬉闹的样子。后来的两年内，我一共去了11次朝鲜。
中国都市报：后来你还选择了经由中国进入朝鲜？
Pan：那是2015年8月，我从中国丹东徒步进入朝鲜，在横跨图们江的那座桥上，没有巡逻，只有一个守卫驻守在朝鲜的边境处。我以为那里会严密设防，但实际上只有一些稀疏的带刺铁丝网。只用了十分钟，我就抵达朝鲜，朝鲜那边旅游公司派来接待的代表，带我坐车进去。
中国都市报：这一趟旅途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？
Pan：我从边境处搭车前往平壤市中心的一路上，看到的景象有点像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农村。路上很整洁，乡镇中心有一些三四层高的楼房。平壤市中心的建筑总是很雄伟，有高高的天花板和宽阔的走廊。主路修得很宽阔，超过了所需的宽度。
中国都市报：第一次航拍朝鲜的经历是怎样的？
Pan：第一次航拍，我很紧张，因为乘坐的是朝鲜自制的一架很小的飞机，才刚造完，甚至都没有取名字。我很早就得悉了他们刚建造完一架飞机，所以我请求在飞机上航拍，他们同意了。我说这太有纪念意义了，一定要给它取个名字啊。因为它真的很小，于是我们大家叫它baby plane。
中国都市报：航拍里看到的朝鲜和平时有什么不同？
Pan：360度航拍图中，朝鲜街道看起来很空，但其实不是那样的。我走在平壤，即使很小的街道也有很多行人。高空俯拍的时候，那些行人就拍不到了。所以我认为，真正要了解一个地方，还是要花时间在那里观察。
Aram Pan与女高中生合影自拍。
“其实朝鲜大多数地方看起来不穷”
中国都市报：在整个11次拍摄中哪些人或事令你印象深刻？
Pan：我在清津(朝鲜城市)街上散步时，有两个高中女孩用她们的手机拍我。我注意到了，于是做出搞笑的姿势让她们拍，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。后来我还和她们一起自拍。我觉得那是一个很温暖的经历。
中国都市报：有媒体报道你是第一个进入朝鲜银行拍摄的摄影师？
Pan：其实那件事媒体有些小题大做了。那天我和我的导游经过东北部一个金三角银行，我就说想进去看看，我的导游就和银行经理沟通了，没有任何阻拦，于是我进去办了一张银行卡，没什么特别的，就和普通银行一样。比较有趣的是，我看到一个女职员正在柜台数钱，一大笔美元，我估计有两百万美元。
中国都市报：你有没有问工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？
Pan：没有，我尽量表现得不太好奇。
中国都市报：有人说朝鲜东北部地区相对贫穷。
Pan：其实朝鲜大多数地方看起来不穷，可能人们觉得难以置信，但那确实是我看到的，当然人民不像国外那样富裕，他们不用名牌的东西，但是一切仍然看起来很合理。
“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拍乡下菜市场”
中国都市报：在两年多拍摄过程里，曾遭遇朝鲜官方的阻碍吗？
Pan：第一次提航拍时，赞助商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。后来我们和朝鲜官员谈的时候，开始对方有些犹豫，大家就一致鼓励他们说，我们都在帮助朝鲜向外界开放，谷歌地图已经有整个平壤，全世界都看得到平壤，还不如让我们拍一些平壤的照片，可以让外界更了解。然后他们就同意了，过程也很自然。
中国都市报：很多媒体用了“360度拍朝鲜”的标题刊登你的摄影作品，但在我们看来，或许用“360度拍平壤”更合适？
Pan：不啊，我也有很多照片是在朝鲜乡下拍的。这点我也觉得奇怪，我拍下了朝鲜许多不同地方的照片，但是媒体报道我时，总是选择在平壤拍的。我其实去到了许多平壤以外的地方，只是有些地方不被允许拍照而已。
中国都市报：什么样的地方你会被限制拍摄呢？
Pan：涉及军事的地方都是被禁止拍摄，还有一些个别地方，比如平壤市中心的市场。后来我去到朝鲜东北部一个乡下的菜市场，他们也不允许我带摄像机。我也不明白为什么。
中国都市报：在那个禁止拍摄的菜市场你看到的情形是怎样的？
Pan：那里什么都卖，从吃的鱼、蛋、肉，到女人穿的内衣、高跟鞋。朝鲜乡下的女人也会买高跟鞋，我很惊奇，但不能拍太可惜了。
中国都市报：市场里的人看到你是什么反应？
Pan：都很好奇，他们很少见到外国人吧，围着我问了很多问题：你从哪里来？食物吃得习惯吗？你到这里开心吗？我们朝鲜怎么样？
中国都市报：有看到你曾想象不到的情景吗？
Pan：我在市场里看到很多从中国进口的货物，而且那里实行自由购买。实际上朝鲜现在已经开始了一定的改革，甚至有了私营经济。比如我在一个街角，看到了一个修鞋的男人在摆摊，那也是私人生意。
平壤，市民在江边拍婚纱照。
“如果期待看到更多，需要时间”
中国都市报：在朝鲜你最希望拍摄的人是谁呢？
Pan：在我的愿望清单上排第一的当然是金正恩。我们能够看到的都是媒体上的那个他。我希望能深入地了解他，在我对他的理解之上对他进行拍摄。如果能够拍下他在真实生活中的个性，一定是很棒的作品。
中国都市报：有人怀疑你在朝鲜的拍摄是受到控制的。
Pan：朝鲜政府并不控制我拍摄什么，发表什么。很遗憾，因为我的许多摄影作品很美，所以部分公众会认为照片一定是伪造的，或是朝鲜政府与我联手打造的。事实上，我的作品都是出于我个人拍摄意愿，都没有加滤镜。
中国都市报：我们确实在你的作品里看到许多笑脸。还有人会有疑问，为什么不拍监狱和贫民？
Pan：我在网上有过一个回应：哪个游客到另一个国家会被展示监狱和贫民窟？
中国都市报：所以你对自己的角色定位仍然是一位游客？
Pan：是的，我没有在朝鲜做生意，也不是一个外交家，更不是一个记者，所以目前为止，我喜欢被当作一个游客看待。事实上，除了在朝鲜官方的帮助下，我能够去到个别不对外开放的地方参观之外，我与一名普通游客没什么不同。
我的项目为世人打开了一扇看向朝鲜的窗口，总好过它完全封闭。这已经引起了世界的好奇，并且慢慢地掀开朝鲜的更多面。如果人们期待看到更多，我会请他们耐心等待我的项目进程，这需要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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